中國時報【阿嘉莎.克莉絲蒂◎顏九笙/譯】



在我們離開的時候,那條叫巴伯的狗直衝到樓梯頂端,躺下來以後小心地用鼻子把他的球頂到邊緣,好讓球彈下台階。他坐在原處搖著尾巴,直到那顆球又被丟回去給他。「狗狗的玩具球事件,」白羅悄聲低語。

「國定假日是八月十日(註:此處應為「四月」),」白羅說道,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。「星期五就是十四日了。然後呢?惠勒小姐有再下床過嗎?」

「喔!是的,先生。她星期六就下床了,而且茉莉小姐和詹姆斯先生他們又來到這裡,您知道的,他們擔心她。詹姆斯先生甚至在隨後那個週末也有來。」

「二十二日那個週末?」

「是的,先生。」

「那麼惠勒小姐最後病倒是在什麼時候?」

「先生,是二十五日。詹姆斯先生在前一天離開了。惠勒小姐看起來就跟過去一樣健康──當然,消化器官除外,不過那是老毛病了。但她在降靈會以後,就突然病倒了。您知道的,他們在晚餐以後舉行了一個降靈會,後來兩位皮姆小姐回家去了,勞森小姐跟我則送她上床,並且差人去叫勞倫斯醫生。」

白羅坐在那裡皺了一陣眉頭,然後他向艾倫要了戴維森小姐跟格藍先生的地址,也要了勞森小姐的。

結果這三個人都在倫敦。詹姆斯.格藍是某間化學染料工廠的資淺合夥人(註:奇怪的是,這種職業非常特殊,在一宗毒殺謎案的脈絡下是很可疑的,卻不再有人提起。),戴維森小姐則在多佛街的一間美容沙龍工作;勞森小姐在靠近坎辛頓大街的地方租了個公寓。

在我們離開的時候,那條叫巴伯的狗直衝到樓梯頂端,躺下來以後小心地用鼻子把他的球頂到邊緣,好讓球彈下台階。他坐在原處搖著尾巴,直到那顆球又被丟回去給他。

「狗狗的玩具球事件,」白羅悄聲低語。

一兩分鐘後,我們又在外面的陽光下了。

「好,」我笑了一聲,說道:「狗狗的玩具球事件,總結起來終究沒什麼。我們現在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了:那條狗把他的球留在樓梯頂端,老小姐絆了一跤跌倒了──不怎麼樣嘛!」

「是的,海斯汀,正如你所說,這個事件是夠簡單的了。我們並不知道──但我會想知道──而且我打算弄清楚的,就是那位老小姐為什麼對這件事如此不安?」

「你覺得其中有什麼蹊蹺嗎?」

「想想日期吧,海斯汀。在星期一晚上,她跌倒了;星期三,她寫信給我;星期五,更改了遺囑。這裡有某件事情怪怪的,某件我會想知道的事。而且在十天之後,惠勒小姐就死了。如果這是一次猝死,是『心臟衰竭』所導致的一樁神秘死亡事件──我坦承我會起疑。不過她的死亡看起來完全是自然而然的,死因是長期的疾病。Tout de meme(不過,還是一樣)──」他陷入一陣沉思。最後他突然說道:「海斯汀,如果你真的希望殺掉某人,你會如何著手?」

「這個嘛,我不知道。我沒辦法想像自己──」

「人總有辦法想像的。比方說,想想某個特別討人厭的放高利貸者,有個無辜的女孩陷入他的魔掌。」

「是的,」我慢慢說道:「我想人總是有可能突然怒火攻心,把某個傢伙敲昏。」

白羅嘆了口氣。

「Mais oui(當然啦),你就會是那個樣子!不過我試圖想像的心靈,是屬於某個很不一樣的人,一個冷血但小心翼翼的兇手,相當聰明。他會先嘗試什麼作法?唔,出了個意外,一個安排得當的意外──警方很難追查到加害者身上。不過這個作法有其缺陷,可能造成失能,卻不會致命。隨後受害者有可能會起疑,於是不能再試圖製造意外了。自殺呢?除非能從被害者手上拿到正好意思模稜兩可的文件,否則自殺是非常不穩當的。然後是謀殺,公認的謀殺。這樣做的話,你會想要有個替死鬼或不在場證明。」

「不過惠勒小姐不是被謀殺的,說真的,白羅──」

「我知道,我知道。不過她死了!海斯汀。別忘記──她死了!她立了個遺囑,接著十天後就死了。而在那房子裡跟她在一起的就只有兩個人(我沒把廚師算在內),兩個人都會因為她的死亡受益。」

「我想,」我說道:「你反覆想到走火入魔了。」

「非常有可能。巧合確實會發生。不過她寫信給我,mon ami,她寫信給我了,在我知道是什麼讓她寫了信之前,我沒辦法安心歇息。」

在大約一星期之後,我們做了三次訪問。

我不知道白羅寫給他們的信的確切內容,不過茉莉.戴維森跟詹姆斯.格藍約好一起來了,而且表現得毫無怨恨。惠勒小姐寫來的信,擺在桌上一個顯眼的位置。從隨後的談話裡,我猜想白羅相當任意地編造他的約談主旨。

「我們來這裡是為了回應你的要求,不過我要很抱歉地說,我一點都不了解你到底想說什麼,白羅先生。」格藍放下他的帽子跟手杖,有點惱怒地說道。

他是個高大瘦削的男人,看起來比他實際年齡還老,有著氣色不佳的嘴唇跟深陷的灰色眼睛。戴維森小姐是個二十九歲左右的健美金髮女孩。她似乎覺得困惑,卻沒有憤憤不平。

「事情是這樣的,我想幫助你們,」白羅說:「你們的繼承權被別人奪走了!還跑到一個陌生人手上去了!」

「唔,這件事早就已經結束了,」格藍說道:「我已經聽取過法律上的建議,似乎也沒什麼能做的了。而且,我真的看不出這跟你有什麼關係,白羅先生。」

「詹姆斯,我想這樣說對白羅先生不是很公平,」茉莉.戴維森說:「他是個大忙人,卻放下自己的事來幫我們。我真希望他能幫上忙,不過恐怕還是無計可施吧。我們一定付不起訴訟的錢。」

「付不起,付不起?我們在法律上還站不住腳呢。」她表哥暴躁地說。

「這就是我介入的原因,」白羅說,「這封信──」他用指甲敲敲信件,「讓我想到一個可行的構想。就我了解,你們的姨媽本來立了遺囑,要把她的財產平分給你們兩個。但在四月十四日,她突然立了另一則遺囑。順便一提,你知道有那份遺囑嗎?」

他提問的對象是格藍。格藍脹紅臉,猶豫了一陣。

「是,」他說:「我知道。我姨媽告訴我了。」

「什麼?」那女孩發出震驚的叫喊。

白羅突然轉向她。

「小姐,你不知道有這份遺囑?」

「不知道,那份遺囑讓我大吃一驚。我以為我表哥也是這樣。詹姆斯,姨媽什麼時候告訴你的?」

「再下個週末──復活節以後的那個。」

「我也在那裡,你卻一直沒告訴我?」

「沒有。我──呃,我想只有我知道比較好。」

「你的想法還真特別啊!」

「格藍先生,你姨媽跟你說了什麼?」白羅以他最輕柔的語調問道。

格藍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。他硬著頭皮開口:

「她說,她立了個新遺囑,把所有東西留給勞森小姐,她覺得讓我知道這件事才公平。」

「她有提出任何理由嗎?」

「什麼都沒提。」

「我認為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,」戴維森小姐說。

「我覺得最好不要,」他表哥硬梆梆地回答。

「Eh bein,」白羅說:「這一切都非常奇怪。我無權告訴你們,她給我的這封信裡寫了什麼,不過我會給你們一些建議。如果我是你們,我會申請開棺驗屍。」

他們兩個都瞪著他,有一兩分鐘沒講話。

「喔!不要!」茉莉.戴維森喊道。

「這太過份了,」格藍嚷著:「我絕對不會做那種事情,這種建議真是荒謬。」

「你拒絕?」

「徹底拒絕。」

白羅轉向那女孩。

「那你呢,小姐?你拒絕嗎?」

「我……不,我不會說我不要。不過我不喜歡這個想法。」

「好吧,我絕對要拒絕,」格藍憤怒地說道:「拜託,茉莉,我們已經受夠這個江湖郎中了。」

他摸索著要找門。白羅跳上前去幫忙。當他這麼做的時候,一顆橡膠球從他口袋裡落下,在地板上彈跳著。

「喔!」白羅喊道:「那顆球!」

他臉紅了,看起來很不自在。我猜他無意讓那顆球被看到。

「快過來,茉莉,」格藍吼著,現在他火氣越來越大。

女孩拿起那顆球,然後交給白羅。

「我不知道你有養狗呢,白羅先生,」她說道。

「小姐,我沒有養。」白羅這麼說。

(3)

文章來源: 中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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